创作者忌自我感动

【群像/全国III卷】最后一课(理科版

 我的小可爱@鹿其 骗我眼泪

文科版指路 请点进去疯狂夸我的小可爱

于是终于交上图的我激情码字写了理科重点班版的


小凡高 双云 龚方 其他cp自由心证

ooc得比较严重d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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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已经热得要窒息。

早上六点二十食堂里空调已经足得在玻璃上漫起水雾。

紫荆花瓣落了一地,噪鹃比高三学子更不知疲倦。

 

张超习惯了早早来食堂等着做肠粉的阿姨开档,然后成为整个学校第一个吃上肠粉的人。阿姨甚至都已经不问他就知道他不要肉末要两个蛋。

“要考试了吧。”阿姨把盘子递给他。

“嗯,今天最后一天上课了。”

“加油啊,你这么努力。”

“谢谢阿姨。”他笑。

 

其实开始的时候他起得早多是贪这一口肠粉,不是因为要学习。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了闹钟也就成了废物。 

明天高三校区的食堂就不开了,高一高二敞亮宽阔的食堂全天候为高三考生服务。

 

多年之后张超念念这口肠粉却再没机会,再开学的时候肠粉就撤了档。那么想来也是阿姨的最后一天在这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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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踏着早读的铃声闯进教室来。班主任嫌他和张超话太多,安置在门口的两张桌坐同桌被所有老师盯着看。可一个月之前自主复习开始所有人都单桌坐了。教室小,张超依然可以一抬手就拈走黄子的化学卷子,但终究是隔了一条走道,课上的嘀嘀咕咕都没了机会。

 

要问理重二班最吵的是谁,所有老师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就能报出黄子弘凡的名字。用班主任郑云龙的话说,黄子弘凡能把墙给讲活了。

郑云龙给他俩调座位的时候真心希望稳重如张超能压一压黄子的气场,谁成想俩人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您可真是有始有终。”张超把架在眼前装模作样的古诗词单子放下,侧过身去调侃黄子天天迟到。黄子伸腿去踹他,然后低头在椅子底下的箱子里翻找他的语文笔记。

 

“黄子弘凡,最后一天也不让我省心啊。”郑云龙离正门还有几步就看见黄子伸脚去踹张超,一进门就卷着语文必修三给了他脑壳一下。

“郑老师张超偷我语文笔记!”

郑云龙回手又给他一下:“赶紧读书!”他不恼。他毕业就开始带班当班主任,从教六七年顶喜欢的学生都是这样,皮又话多,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心里内心戏又多得多不得了,会因为负能量突然爆棚而犯神经,可是一点就通。

 

“第一节语文课啊,你们阿老师早上有点事数学课换到第三节。一会儿再给你们讲讲作文,下午班会发准考证。”郑云龙转了一圈之后迈着老大爷的步子回到教室门口朝着他们嘱咐了一句,径自走回走廊尽头的小办公室去了。

 

“方儿你帮我带的早餐呢!”黄子眼看郑云龙消失在走廊尽头回头去敲方书剑的桌子,“我的陈村粉呢!”

方书剑翻了个小白眼给他,把挂在桌边的塑料袋递给他。黄子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一阵猛嗅:“真香啊靠,明天就吃不到了。”

“滚出去吃去。”张超给了他一脚。

 

高杨靠在走廊的扶手上读书。他总是缺乏阳光似的苍白,但他明明又老站在走廊上晒太阳。毛茸茸的光线在他头顶打着转。

高三刚分班的时候自我介绍,男孩站起来讲他就在底下拿手肘捣仝卓念叨:“好美好美。”仝卓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他眼神直往代玮那儿飘。

 

“一会儿龙sir锤爆你狗头。”高杨看着黄子端着早餐出来轻飘飘地递过一句话去。

“不吃早饭不健康。杨你也来一口。”伸到嘴边的筷子和巴望的明亮的眼睛。

“不吃,好油。”

“嘁。”撇撇嘴蹭到高杨身边,一边往嘴里送炒粉一边盯着高杨手上的笔记本,“快,而在那一句里是指代你的?”

“《项脊轩志》,而母立于兹。”高杨习惯地把手环在少年腰上,下巴安安稳稳地搁在黄子肩上,举着笔记本跟他一起看。

“不是我说高杨,”吃饭怎么可能堵得住黄子弘凡的嘴呢,“你这字高三一整年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高杨回手就拿笔记本敲他。

 

“我的天呐都要考试了你俩还在这你侬我侬浓情蜜意卿卿我我成何体统。”梁朋杰举着课本想去小办公室找郑云龙问问题,一出来就看见小情侣恩爱火热,“我去叫龙sir来主持公道。”

“我呸梁朋杰你就是嫉妒妒忌。”

“嫉jí妒好吗这位同学?”梁朋杰一个白眼翻过去。

“高杨你看!四月都能教人拼音了!高三真不容易。”

 

高三当然不容易。

郑云龙不让他们在桌子上堆书,教室小过道窄,书倒了就是一场灾难。谁能想到全省第一的高中给高三用最破的教学楼,而理重的教室那是破中之破。

于是座位底下的书箱越堆越满,灰绿色的环保纸塞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夹。英语单词从List1默写到List46然后循环往复了不知道多少次,英语习题报的油墨已经磨到不会再掉。

书页被剪的七零八落然后贴在错题本上,错题本越来越厚,习题集越来越薄。

即使牌子上依然写着离高考还有∞天,到了所有人都能配平高锰酸钾和浓硫酸氧化还原反应的这一天,谁都心知肚明高考的日子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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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读谁又跑出去吃早饭了?”郑云龙懒懒地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手里一边点着叠在一起的作文纸。

“黄子弘凡——”非常整齐。

伴随着仝卓幸灾乐祸的笑声,张超伸过来戳他的默写纸,方书剑笑着踹他的凳子和梁朋杰得意的笑,高杨嗤笑地从教室另一头望向他。蔡程昱清亮的声音在齐声回答里也非常乍耳,于是黄子便报复地从讲台上摸了一小颗粉笔头去砸他。

 

“那我们就先讲黄子的作文。”郑云龙自然没有漏过他的小动作。

 

“老师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孩子吧。”黄子迭声讨饶,他知道郑老师喜欢他,撒娇耍赖调皮捣蛋都是张口就来,腆着脸地跟老师开玩笑。

 

“黄子的作文进步很大,从最开始狗屁不通的废话到现在能写出来逻辑严谨的议论文真不容易。”郑云龙抬手示意他上来拿作文,“第一个55分吧,考场也给我这么写。”

 

“张超,还是很好,结构清楚,最后升华也很到位。每次你的思路都很新奇,很棒,加油,语文130你给我拿回来。”

 

“蔡程昱,你的毛病就是太政治正确了,你要在论题里多加一点自己的感受和想法。考场作文本来也不指望你们能写出议论严谨的文章,重要的在你怎么想。已经比刚开始好太多了,继续保持。”

 

“代玮的作文还是很稳定,四平八稳的,像你。”

 

“……”

 

作文纸一张张地落回他们手上,每张上都有郑云龙红笔写满了的批注。写满了欣慰、欣赏和满足。张超撑着下巴盯着郑云龙看。郑云龙带着他们练跳大绳然后拿了18个班的第一名之后嘚瑟地跟其他班主任炫耀,却回来班会课上轻巧地一语带过说这有什么厉害的,高兴一会儿就得了;郑云龙说着我懒得很,然后窝在小办公室里等着他们来找他问问题,一个一个约他们讲作文;嘴上说着我关心不过来你们,其实谁生个小病他都了如指掌。

 

“行了该讲的也都给你们讲过了,今天押个题。”郑云龙拍拍空荡荡的手,“前两年都是材料作文,估计今年也不会差到哪去。材料作文怎么扣题结构怎么安排就那么几点给我记好了。平常天天跟你们讲别再给我忘了。谁考场作文写不到800字下来我削你们。”

“古诗词默写七选五,别跟那儿傻磕记得往下看。”

“前面四道基础选择谁错了就别进我们班门了。”

 

下课铃总是响得很适时,G大调进行曲的欢快太不适合这样离别的时刻。

“下午班会课发准考证,你们准备好考场文具我下午要检查。”

“下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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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真的是最后一节语文课吗?”陆宇鹏撑在走廊扶手上喝水,“龙sir也太不伤感了吧。”

“他下午还一节班会呢,到时候再感伤也来得及。”高杨觉得不奇怪,他们班主任就是这样的人,不愿强调苦难,不愿渲染悲伤,轻描淡写,湖心亭看雪的那种淡然。

 

“凡妈要来了,进去吧。”李向哲和龚子棋趁着课间跑去小卖部买东西吃,回来的路上看见贾凡从办公楼出来。

 

贾凡很高,总是安安稳稳地夹着教案,走路也慢条斯理。陆宇鹏经常从五楼看贾凡穿过中庭的小操场回办公室,或者看他来给他们或者隔壁班上课。有时候贾凡看到他在看着自己会扬起脸来跟五楼的他挥手打个招呼,露出无比温柔的笑。

 

没有人不喜欢贾老师。

 

遗传与概率的大题是生物里面最难的部分,饶是方书剑这种在必修二的期末考考过年级第三的人也经常错。更别提永远都会忘记x染色体和常染色体概率算法不同的蔡尧要怎么面对八分大题。陆宇鹏也头疼,他生物极差,理综三科生物那块板短得让人好奇他别的得多强才能在高手如云的省重点里考进理重班。

可贾老师轻轻松松地就给他们解开了问题。孟德尔的豌豆到底是怎么长的,1/4还是1/8还是1/32。你有一个X染色体疾病的外公但你不会有一个X染色体疾病的舅舅,除非你外婆也有同样的病。

在说到单眼皮是隐性基因的时候全班齐刷刷地给张超行注目礼,张超气不过翻了白眼:“1/4的概率我这叫优越!再说了我只是内双。”

 

贾凡探了个头进教室:“大家都睡醒了没呀~睡醒了准备上课吧~”

 

“今天再讲遗传变异也来不及了,我再带你们过一遍课本上的图,书上的图都不是白配的。”

 

“凡妈是说必修一那个肌肉女吗?”石凯小声嘟囔,惹来周围一片笑声。

“那你们不都记住了肌肉是蛋白质了吗?”贾凡笑弯了眼睛,接着石凯的话往下说。

“老师所言极是。”黄子忍不住接话。

 

“水盐平衡的图记得吧,钠钾离子流入流出,”贾凡打开ppt,他很细心地把重点都整理在一起,“什么通道打开是钠离子流入要好好看题。”

“动植物细胞能分清楚了吧,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细胞壁。”

 

“生物是理科里的文科,”安安静静地过完最后一遍重点,贾凡关掉投影认真地看着他们,他的课代表方书剑,还有蔡尧,陆宇鹏,刘彬濠…“我知道刚开始你们都学得很艰难,答题习惯,审题能力。我有幸能教到你们这么聪明的孩子,每个人都那么努力,那么朝气蓬勃。我从最开始就说了,我不希望你们在生物上花那么多时间,但你们要跟紧我的进度,这样到这一天我就可以放心地把你们送进考场。”

 

“现在我可以放心地把你们送进考场了。”他从讲台走出来到侧面。

“教你们的第一天我跟自己说希望到送你们上考场的这一天我不会哭,”贾凡挺拔地站定,“这一年太愉快了,很高兴遇到你们我的孩子们。高三这段旅程,打板!”他击掌然后深鞠一躬,踩着下课铃转身离去。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身后的教室里整齐响亮的声音是所有的感激。

贾凡抬手擦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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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妈太讨厌了,我都哭了。”方书剑撇嘴从张超桌上抽纸巾擦眼泪。

“等等阿老师保证用标准汉语把你感动到涕泗横流。”梁朋杰端着水杯进来一屁股坐在黄子桌上,“先准备好两包纸巾吧。”

 

“你说这周数学周考的卷子还讲吗?”代玮加入他们的四人对谈。

“不了吧,但我猜阿老师肯定改完了。”

 

“当然改完了,我还给你们带来了。”阿云嘎出现在前门,顺手把卷子往张超桌子上一放,“超儿帮我发了。”

“好叻。”张超把卷子分成几叠分给围在他座位边的人,“来一起发了。”

“哟张总不愧是张总,145稳如果冻啊。”黄子接过来的第一张卷子就是张超的,“张总今年要考状元了。”

 

“我们班今年当然要出个状元。”阿云嘎在讲台上听他们讲话,“把尖刀班的都给我干下来。”理重比尖刀班在高三开学的分班考里成绩稍微差一些,但在你追我赶的高三,开学那一点差距根本就不算差距。

 

“老师我就喜欢您这种气势。”仝卓一进教室就听见阿云嘎的豪言壮语,伸手就一个大拇指。

“你们可是我和郑老师的孩子们,怎么能干不过尖刀班!”

 

“你说阿老师是不是又在泥自己。”蔡程昱戳了戳坐他前面的马佳。

“一年了你还不习惯吗。”马佳头也不回一下,接过黄子递来的卷子。

“佳哥你周考是不是抄蔡程昱的卷子了,怎么填空题错这么多。”黄子嘴碎。

“黄子你不会说话把嘴闭上。”蔡程昱佯装凶狠地瞪他。

“我周一那不是忘了要考试溜去高一高二那边打球去了嘛,回来来不及了瞎几把填的。”马佳理直气壮。

“佳哥牛逼!”龚子棋拉开凳子坐下,“高考前还敢翘课去打球。”

“你别跟我这逼逼,你卷子呢,你是不是压根就没交。”马佳一拍桌。

“那必须。”龚子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反正阿老师永远也记不得谁交了谁没有。”

 

“龚子棋你周一考试去哪儿了?”话音未落就听到了阿云嘎的男高音,“怎么我登分没有你的卷子呢?”

“不可能老师!”龚子棋反应奇快,“肯定是您看漏了!要么就是张超把我卷子扔了!”

“老师我举报他们周一翘课去打球了!”李向哲举手回答道。

 

“可以啊小崽子们,我回头就跟你们郑老师说。”

 

“我觉得你说得对油爆虾,”黄子深有同感地点头,“他肯定在泥自己。”

 

“好了上课吧,都拿到卷子了吧。”阿云嘎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回座位上坐好,“说实话今天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后天就考试了。该叮嘱的全都叮嘱过一遍了。你们先看看周考的卷子,有问题去小办公室问我。下课前十分钟我过来再最后跟你们讲一点注意事项。”

“阿老师又去谈恋爱。”黄子的大嗓门儿,“阿老师把对郑老师的爱分我们一丝丝好不好。”

阿云嘎一本习题集就往黄子头上敲,“就你最皮。”

“老师你跟郑老师一人一下我考不好就都怪你们!”黄子捂头。

 

“有问题去找我啊。”阿云嘎叮嘱道。

 

张超捏着卷子后脚就去了,他也没什么问题,他就想跟两位老师聊聊天吹吹水。

“张超你等我一下。”黄子也捏着卷子跨出来。

他俩是小办公室的常客,本来老师就老约他俩谈心改作文,他俩有事没事还老跑去挤在舒服的沙发上问老师问题。

 

“你俩又来干嘛?我看你们都看烦了。”刚推开办公室门郑云龙就一句话丢过来。

“老师你怎么不烦阿老师,你们大学在一块儿毕业了就搭班带高三这都十年了。”

“biang的就你话多。来干嘛?”

“黄子有题要问阿老师。”张超转手就出卖队友,他自己是实在没啥问题。周考丢的那五分是因为排列组合忘记乘A22了。

“老师人类为什么到底要学圆锥曲线啊。”黄子其实也没什么问题,翘着两条长腿百无聊赖地晃。

“没事儿就给我出去。”

“唉呀你别这么凶嘛~学生愿意跟你聊聊天儿你还不乐意了。”

转脸梁朋杰和方书剑也推门进来了。

“聊一年了还没聊够啊,就这四个臭小子最让我操心。”郑云龙把转椅转过来对着他们,“你们给我好好考听见没有。”很认真很郑重的语气,“在你们身上花那么多心思让我白费了你们以后就别回来看我了。”

“你们龙哥看着不操心实际上可操心你们了,别辜负了他。”

 

“我们知道的。”

一样的郑重其事一样的神情认真。

 

“走吧回班上。”离下课还有十分钟阿云嘎张罗他们回去。

他也不说话,只是在黑板上写起了板书。

 

又是一年亮剑时,

鳌头凤尾两由之。

龙城飞将雄心在,

学海遨游任我痴。

 

阿云嘎的板书一向漂亮清晰,简简单单的等式都能被他写得有如挥斥方遒。

 

“我汉语确实不好,但临别之际给你们写了首小诗。不用在意结果,人生最重要的是过程,你们付出了,努力过,尽力了,你们就无悔,结果怎么样都是天命。好或坏,看回来,都是经历。”

 

“最后送你们一句东坡先生的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下课!”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以前总是觉得孩子们拖着长音不利落干脆,可最后一天了舍不得了巴不得这声再见再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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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那劳什子玩意儿又给你们下什么蛊。”王晰端着一年四季不离手的保温杯从后门幽幽地飘进来,看了眼阿云嘎留在黑板上的板书。

 

“晰哥。”一班孩子叫得都没大没小,“今天干什么呀。”

 

“我今天本来都没打算来,”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想了想昨晚给你们布置的卷子还没讲。”回手就在黑板上画起来,经典的磁场加动量题,磁性小球。

“还是只讲大题,选择题错的去问同桌去。”

 

“这个球球它先从这里出发…”王晰老用他的low c重低音把小球叫作球球,开学第一天就用这点奇异的反差萌圈住了大家的兴趣。

“这时候再判断不出来球球在磁场里的运动方向也就没什么救了。”王晰一遍往下列着式子一边说。

 

开始的时候物理大题大家都做的很慢,动量摩擦力磁感线混在一起老是不知道这里该用动量算还是算加速度。弧形轨道的向心力有多少,绳索的拉力也算不清。

后来理综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黄子弘凡本人开始也被物理大题搞得焦头烂额,理综的卷子总是写不完。

 

物理靠手感也靠熟练程度,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二轮复习王晰每节课给他们发三道大题,做完就当堂讲评。他们埋着头刷刷地在纸上写的时候王晰就溜达着看他们的答案。

看到谁犯了低级错误就玩笑地捏着孩子的耳朵笑嘻嘻地说:“这你都能错?”于是班里也就时常能听见黄子弘凡的鬼哭狼嚎和仝卓连声的“痛痛痛痛痛”。

回过头来又认认真真地给他们板书过程,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小习惯到时候都能救你们命。”

 

A4的题纸快装满文件夹的时候黄子已经能提前半个小时写完理综再好好检查考到280了,等进到自主复习的时候他的物理已经到了次次满分的程度。

他以为全天下的人写物理都是这样,直到有天去别的班找人玩看到物理卷子才知道原来他们习惯的清晰的格式都是王晰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给他们的。

“知道哥疼你们了吧。”黄子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惊奇地跟王晰说这个发现,王晰眼睛还粘在屏幕的股票K线图上心不在焉地回道。

 

理重班的老师们各个都身怀绝技,有的是手段让你往前进步。常常是他们润物细无声地就带着学生们成为了最优秀的那一份。不管是心理上,成绩上,还是做人。

 

“在牛顿力学里摩擦力总是存在的,你们谁也不可能绝对光滑。而且摩擦力也不坏,没了摩擦力,你怎么走路怎么骑车?”

 

“所以我不祝你们一帆风顺,但祝你们乘风破浪。”

“好啦我会去给你们送考,最后一节物理课就到这啊。下课吧。”

“候考室见。”他挥挥手跟孩子们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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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最后一节排了自习课,梁朋杰算计着提前多久开溜可以不用排队吃上食堂的糯米排骨。方书剑笑他脑子里就只有吃吃吃。

 

龚子棋拿着生物卷子来找方书剑,画了满纸的红圈和问号等着方书剑给他解答。

他挤在方书剑凳子上手臂撑着椅背,把腰肢瘦弱的男孩环在身边,呼吸拢在一起。方书剑认认真真地给他分析题目,睫毛忽闪忽闪得像夏天飞过蓝天的蝴蝶,扑棱着翅膀撒下希望。

“你别走神。”方书剑小小声地提醒他。

“你太好看了。”长得活像不良青年的男孩低着声音说。

方书剑红了脸。

 

郑云龙宽容,不抓他们谈恋爱,只是影响了学习就敲打两句过两天就正常了。

开学第一节班会郑云龙说:“谈恋爱的争取今年别分手,没谈的就等过了今年再想吧。”

 

龚子棋就在课桌下抚摸方书剑的膝盖,然后用力地捏住男孩子的手。

他也是这样红了脸。

 

方书剑清楚得很他和龚子棋必然是考不到同一个学校,他成绩太好,龚子棋成绩太一般。

“别想了我们总能去一个城市的。”龚子棋把打来的牛腩面里的牛腩一块块夹进方书剑碗里。

 

未来这事谁也说不准,谁又知道年少的爱情能不能真的到老。

方书剑不愿谁为谁去拿前程去迁就,一方也许要后悔,而另一方总是担不起这样过于沉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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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课总是让人困得发慌,所有老师都不愿意排在这节课。

除了高天鹤。

 

没有人能在他的课上睡着。

除了他慷慨激昂的语调和排山倒海的语言艺术之外还要归功于他直来直往的性子。管你是我学生还是我同事,不满意的话张嘴就来。但他会做人,不惹人烦。敢在他课上睡觉的人几乎都被他的假声男高音吓醒过,之后就再也不敢造次。

 

高老师很狂。学校统一订的复习资料他一眼都不看,自己编了教辅一页页打印给学生,一边发一边还让他们整理好一页都不许丢。三天两头的收整本上去检查作业,心情好的时候还帮他们修一修笔记。

 

“今天最后一节化学课了啊,有什么问题赶紧来问老师,过期不候。”高天鹤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弱智的问题别来,来我就给你骂回去。”

 

“哟你们阿老师又有大作啊。”回头看黑板的时候发现的。

 

“我跟你们说,高考理综考到270以上,到时候我一人写一幅字送给你们,裱起来,给你们珍藏!”

班里一片沸腾,“高老师万岁!”“高老师真棒!”

 

开学的时候大家都被高老师严苛到变态的偏执吓得不行,所有事情都小心翼翼生怕被高老师骂。后来接触得多了才逐渐发现他们高老师是可爱又坦诚的一个人,对自己的专业能力百分之三百的自信所以狂得很。

“你们要狂也可以,什么时候跟我一样厉害了就行。”如他也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全省最年轻的化学特级教师,板书工整思路清晰有板有眼。兴趣爱好还广泛,从游泳摄影到绘画书法。

 

“那这幅字我必定是有了的。”黄子得意道。

理综270说难也不太难,说简单也是不简单。生物不能下八十,物理化学最多错一个选择题。

“黄子你很狂啊。”高天鹤拍桌。

“不敢不敢。”

“狂得好!这时候就要有这种气势了!考场上就是这样,舍你其谁!”

 

“老师说得好!”全班鼓掌。

 

理重班谁不是天之骄子呢。

分班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分的,全省第一的学校里八百人里的前一百五。那时候有人前两年完全没学习,有人前两年就鼓足了力气向前冲。

后来有些人高三在普通班却考重点班的分数,有些人在重点班却在年级一半开外。

 

高三最让人绝望的并不是日复一日看似没有尽头的努力,而是很多时候并不是你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天赋加成是多数人无法企及又羡慕不来的东西。终究有资格狂的人也就那么百十来个,在精英贱如狗的省重点里多数人都是寂寂无名的背景板。也许他们在别的学校也能成为焦点,但在此处他们再平凡不过。

很多时候这样的心态失衡都无法调和,多数人都要逐渐接受自己的庸常。

要仅仅是体力上的折磨也就罢了,精神上的煎熬才尤为要命。

 

蔡尧一夜夜地失眠过,他是原来班的第一名,在重点班也就中不溜的成绩不能更往上了。这样的落差实在让他花了很长时间接受。他总被高天鹤吓得一惊一乍于是越发回答不上老师提的问题。

 

高老师到底是个太好的老师还是个不那么好的老师?

他们都不知道。

 

“最后我也有一句诗送给你们:

大鹏六月随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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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师是不是又折磨你们了。”余笛穿了一年各式各样的衬衫和牛仔裤,袖子标准地挽到同一个高度,下摆清一色地扎在裤子里。

他们都说余老师来教书只是兴趣使然,精通多国语言的老师本来也许会去当一个翻译,那种他们会在书脊上看到,甚至拥有译者前言的大翻译。

 

他总是温柔的。

 

给他们改大作文的时候话语也是轻柔的,这方面可以更好,那一点可以再展开,这个表达很地道,那个表达有一点欠妥。

 

二轮刚开始的时候余笛带着他们准备口语,第一部分的模仿朗读他总是不疾不徐地从嘴里吐出奇妙的音节,像BBC纪录片里温柔的男声。

模仿朗读材料有一部分海洋的是卷福做的旁白,知道他们喜欢余老师就干脆在课上给他们放了一整集。

 

即使是默写单词错了很多余老师也只会轻轻敲敲你的桌子,告诉你放学之后去小办公室补默,直到错在5个以内为止。默写的好的时候余老师会在分数那栏画一个丑丑的笑脸。

 

夏天到来之前教室里飞进一只巨大的蚂蜂停在窗上,惹得全班同学都无心听课。余老师拿起一本课本轻轻地把蚂蜂夹在书页里然后把它放回自然。

 

余老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经常和郑云龙一起在小办公室,约他们讲作文谈人生。他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谁去就抓一大把放在孩子手心里。

 

“语言类的学习都是重在积累,不管是英语法语还是你们的母语中文。”

“这些都不算浪费时间,学语言就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在英语上花了非常多时间为了不要跛脚,你们都进步很大。好的更好了,不那么好的也很好了。”

 

“英语学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你们一生都要用到的技能。活到老学到老。老师只能陪你们到这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好好走。”

“考完英语你们的人生就进入新的阶段了。不要害怕,不要慌张。”

 

“只要你们愿意都可以随时回来找我们,老师们一直都在。”

“下课吧,候考室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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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太长了,从八月酷暑到六月入夏,一场战役走了太远。暴雨一遍遍洗刷破旧的教学楼,泛了白。

高老师每个月都要写一幅对联鼓舞士气,年级主任会把它印成横幅,挂在教学楼上惊醒全年级的学生。于是理重二班的人总会跟其他班的朋友说:“你看我们高老师写的。”

 

高三也真的太短。

谁都还没准备好,未来就自说自话地跑来他们面前了。张超看着∞的符号发呆,想要是这样无聊但又有趣的日子真的可以无限延长该多好。没有未来,没有过去,只有当下的每一天。

 

“发什么呆呢?”郑云龙手里捏着准考证走进班里。

“高三太短了。”

“还没过够呢,这种压抑的生活。”郑云龙笑他,“有点追求呗。”

 

他站上讲台。

郑云龙很高,肩宽腿长。蔡程昱形容郑云龙总是:“一站上讲台就变了一个人。”从蔫蔫的永远睡不醒的郑云龙变成了全身发着光的郑老师。

“念到名字上来拿准考证。”

 

“蔡程昱。”

“到!”猛地站起身来惹得全班一阵哄笑。他却满脸认真,走上台恭恭敬敬给郑老师鞠躬。

 

“蔡尧。”

“别紧张,你很棒。”郑云龙说。

高得离谱的少年也恭恭敬敬给老师鞠躬,抬手抹去眼角的眼泪:“谢谢老师。”

 

“陈博豪。”

“代玮。”

“方书剑。”

“高杨。”

“龚子棋。”

“黄子弘凡。”

“金圣权。”

“李文豹。”

“李向哲。”

“梁朋杰。”

“刘彬濠。”

“陆宇鹏。”

“马佳。”

“石凯。”

“仝卓。”

“星元。”

“翟李朔天。”

“张超。”

他每叫一个学生上去都用亮晶晶的眼睛认真的直视自己的孩子,或拍拍肩膀或揉揉头发。

“还有高一高二教过你们的老师,那么多老师,都不能忘。”

 

准考证各自分散到了自己手上,今天往后他们便各奔东西。会有新的理重二班继续用他们的教室,他们会被传唱或者被遗忘。

郑云龙也会有新的学生,他们只有一个高三,老师们一届一届送走了成千上万的学生。

 

“我很庆幸高三才遇到你们,因为你们太难带了。理科班总是没有文科班那么多细腻的伤春悲秋的,结果我发现你们身上一点儿也不少啊。一群大老爷们儿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但我也很遗憾高三才遇到你们。你们都很聪明,很有悟性。如果我早一点遇到你们,你们一定可以变得更好更好。”

“你们都是高三分完班才遇到的。你们遇见我们,也不过短短一年。一年在你的人生里有多长?短得很。”

“高考也远远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重要。”

“考了这么多试了,后天怀着一颗平常心去考试就好了。稍稍有点紧张就行,别太紧张,也别不紧张。”

 

“这一年,谢谢大家。”

 

“自习吧,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教室里七零八落的都是擤鼻涕的声音。郑老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班上稀里哗啦地哭成一片。

是不安,是不舍。

 

310个日日夜夜里,他们一起做过很多题考过很多试。扒着红榜看这次谁进了前三十,谁退出了前一百。在冬日的走廊的阳光里打闹嬉戏,或者交换浅浅的吻。暴雨的时节他们在积水的走廊踩起水花,弄得每个人都湿淋淋的。趴在走廊栏杆上看老师们穿过小操场,从办公楼来,走去办公楼。

省一模前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昏暗的走廊里聊过去和未来,天上的星星和近处高耸的摩天大楼像是他们未来所有的象征。

 

/

 

第二天看完考场踩完点,高考就随着第三天早上刺耳的铃声来了。

拿起笔的时候梁朋杰又想起那天郑老师一个个试他们的笔都能不能写好不好用,鼻子一酸几乎又要落泪。

 

考完英语的时候一场暴雨刚下完,天空放晴,碧蓝碧蓝。

 

谢师宴上张超作为班长请班主任郑云龙致辞。

郑云龙拿出他向来不离手的黑色笔记本,接过话筒。

“我给你们写了一首长诗。”

 

“看着你们憧憬的眼神,我该怎么告诉你们,梦想和现实的差距。”

刚开学的时候郑云龙让他们写下自己梦想的学校交给他。他后来说那时候他收到了很多清北复交的小纸片,可最后大多数人都离不开他们省。

 

“是谁悄悄动了心,是谁和谁在课上悄悄交换眼神。”

黄子作为场控站在控制台,遥遥地望着高杨,高杨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

 

“三百个日夜里我时常在想,要授人以渔你们才能独自面对往后的山高水长。”

 

“谢谢你们,我的孩子们。”

 

张超也悄悄在一边抹了眼泪,再上台cue流程的时候鼻音也重了。

 

老师们和学生一个个合照然后陆续离场,黄子窝在角落默默看着人潮散去。他觉得自己的眼泪要在这几天耗尽了。他不害怕安静,但他害怕这种喧闹过后的安静,是曲终人散的悲寂。

 

阿云嘎走过来揉揉他的头:“没事,你们未来的路都会很好。”

“我们就送你们到这。但只要你们愿意回来,我们就一直一直在。”

 

他往黄子的手里塞一张纸。

“这两天给你们写的,记得给大家都看看。”

 

向量

十二年寒窗,打造得有“模”有样

(其分量,数学上就称为“模长”)

目光始终如一

无比坚定地

凝视远方

凛冽的风

“嗖嗖”地掠过耳旁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欢迎有志者来访

握手言“和”

一起拥抱

对角线那一端的太阳

偶有无理数莽撞

以“数乘”相威胁

微微一笑,但来无妨

哪怕你机关算尽

咱始终是一个向量

只有,只有听到了

来自“数量积”远山的呼唤

再也忍不住

心潮激荡

热泪盈眶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啊

就为了这一“点”念想

卸下铠甲

收起锋芒

从此后,做一个平凡的实数

坦坦荡荡

地老天荒

 

这最后一课,我上得可还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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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号那天刚好是我高考完4周年整,我去给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们拍毕业照。

那天回来开始写,写到了我毕业典礼4周年整。那天我抱着厚厚的毕业纪念册坐地铁回家,想着我高中三年真的算得上异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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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分割线 完全可以不看(捂脸


我们虽然是理科重点班但是我们的老师真的都特有文采,我们数学老师是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小说还改了电视剧的那种。阿老师的诗都是从他博客里复制来的。

我们化学老师其实是个毒舌老头,差点成了很早期的空军飞行员的厉害人物。经常写诗写词写对联,还要被挂出来鼓舞士气的那种。

当年我们那届是唯一一届全年级打散分重点班的,所以理科重点班的师资配得相当豪华。竞赛金牌教练,全省各次模拟考试的出题人,各种。他们真的是太优秀的老师了,有时候真的觉得他们教高三实在有些屈才。但他们都是愿意把生命在讲台上燃烧的人,让人敬重。

我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全家都是学医的,她一个人固执地非要当老师然后是我见过所有老师里最会当老师的。不加班,但是班上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操心,但不瞎操心。

因为我的专业早就脱离了理科的范畴所以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但是高三的老师们真的是教我们做人。我们学校高一高二是放养制,老师几乎都记不得自己班上有谁,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摸索。高三所幸遇到了太好的老师们,所以才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高三关于磨去锋芒,关于反思和进步。


致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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